作者:段晓佳 适才知现还有个母亲节,故而惟有一鲜明的形象跃然而出,那便是我的婆婆——夏桂兰,一如秋日里繁开的桂花,香气四溢;又如兰花般高洁、清雅。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某个夏天,西安第四军医大学里,迎来了一个新的小生命,只可惜,他是那样的弱小,一个连奶水都不会吮的七个月大早产儿,保险箱一呆就是两个多月,愁坏了时值年轻气盛,工作要强的婆婆,怎一个“苦”字了得哟,上哪去找一个不会吃奶的婴儿保姆吔,喂奶要靠“滴管”滴呢! 远在河北秦皇岛老家——烈属院的婆婆发话了:“女人家的,工作个啥呀,赶紧把工作给辞了,好好带我孙子!”于是乎,婆婆只得含泪忍痛告别了她那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的岗位,全栖而退,由此便开始了接二连三带大三个子女及三个晚辈的漫长生涯。 这是她一生中最无法释怀,任时光流逝却终也抹不去的伤痛与心痛。 无工作收入的她,用她勤劳,智慧的双手带领儿女挖野菜,拾荒,上山采药换粮糊口等各种手段,度过了三年自然灾害及以后缺吃少穿的艰难岁月。 婆婆偏小个,体态匀称,黑瘦。性格豁达开朗,勤劳良善,乐帮忙,人缘好。 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,儿子被下放到农村,嘴笨不甜人,家贫不送礼,队长说那上山伐木吧;哦,那修水利工地也行;数当地最苦最累的活计,就是不安排干农活。上山伐木就一整天,中午吃不上饭落下胃病,大修水利工程得个关节炎,抽烟、喝浓茶、熬夜、皆由那不羁的年代所赐。 儿子嘴虽笨,但有一长处,喜读书且擅读书,成绩在县中屈指可数,颇得老师们之爱,偶尔的数学老师一上黑板,就板书题目让学生做,却并不言语,下面埋头做题,他只巡视,走到早产儿前,拿起作业本,说你上去讲讲你是怎样做出来的,你瞧这位,低着头,涨红个脸,半天挤不出个字来,气得老师摇头拽过本子,说“你硬是茶壶装汤元,有货倒不出来哟”。老师将答案板书于黑板,讲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新课……。作业从不曾带回家,总是边抄题目就边做完,然后就只是回家帮着母亲干活。 回城风刮得一浪高过一浪,再随后就刮来了可以高考的春风,这边厢,(时任县医院院长的)父亲探问儿子:招工不?不去,那跟我到医院学医吧?摇头,不去,那你想干啥呀?儿子最后悄悄告诉母亲,他想当工程师。知子莫如母,母亲懂了儿子,也坚信他能达成目的。 但父亲不支持儿子再读,因家中情势不容乐观,下面还有两个子女待定呢! 母亲抛下狠话:“他能考上就考,考不上拉倒,考上了我来供!”母亲——以她柔弱、瘦小的身驱,坚强博大的胸怀支撑起了儿子的梦想与明天。 儿子向生产队请假一月,准备回家复习,参加高考。 当年读书读得顺风顺水,酣畅淋漓之时,曾立志要考清华等一流院校的,却忽地遭遇三年下乡,这期间没碰过一页书,现反映迟钝,记忆减退,高考谈何易?然有志者事竟成,借着医院值班室复习期,每有护士经过,便会对母亲说,这孩子一定能考上,那屋的灯夜深了还总是亮着的。 儿子终归是考上了,不是一流却是二流的大学,皆大欢喜,自不用说。 接下来,如何供养这位大学生的重任便落在了母亲肩上。每当天微亮她便起身去深山老林,太白山上挖药材,晾晒干后拿去卖;买来部缝纫机,晚上嗒嗒嗒嗒帮人裁剪打衣服,看街面上的人穿啥,她就去做啥,聪慧能干之至;再就帮着医院洗床单,被褥;如此周而复始的劳作。每日里还得照顾家庭成员的衣食住行,就这样苦熬了整四年,直至守来云开雾散的那一天——儿子毕业分配工作。 其子在校四年间,年年拿奖学金,且是班委之一,没有愧对母亲。 让母亲可以告慰的是:儿子比工程师的路走得更宽、更远,他早已是国家一级注建师;教授级高工;市里的专家。 八四年刚生完小孩的我,仍惦记要考建院念函大、拿文凭,因吃上搞技术这碗饭,不拿不行。婆婆知道了,叹口气对我说:“唉,其实我是带三小孩带伤了,丁点也不想带(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呢),但你现在有难处,我就咬牙帮帮你,你信得过就交给我回去带”。于是,刚满40天的儿子就这样随婆婆坐火车,翻山越岭辗转抵达陕西,带至两岁半后再送了回来。 如今,公公几年前已去世,当婆婆在医院拿到病危通知,一路急小跑,飑叽,摔倒在地,落了腰伤,身体早已不如从前,但精气神随着时间慢慢调养了回来。 母爱,就像那延绵数千公里的秦岭大山脉,广袤而深厚,以她博大的胸襟,日夜凝视,守护着她的子孙们! 借母亲节之机,我当遥祝婆婆——母亲,祝她老人家健康!长寿!怡享天年! 其实说如何表扬她,赞美她都无关紧要,因为她既看不到也并不知晓。我只知道她的故事与经历让我折服与感动,我只需听从内心召唤如实将其呈现即可。 另外,她所遭受的苦难还远不止于此,她为“夫权”、为无经济能力而丧失了在家庭的份量与地位,抗争了一辈子,那将是另一篇撰文。 一个有故事,多劫难,与命运顽强抗争的女人。 |